要说中药炮制这门手艺,我可算是摸着药杵长大的,十年前刚进药房当学徒时,总觉得炮制不过是把药材洗洗切切、炒炒炖炖,哪知道这一行的水深着呢,记得头回跟着师傅炒当归,手忙脚乱间火候没掌握好,整锅药材炒得焦黑冒烟,呛得人直咳嗽,师傅站在旁边直叹气:"炮制如炼丹,差半分就是废品,你当是炒菜呢?"
这话听着扎心,却让我记到现在,这些年跟着老师傅们辗转多个药房,从最基础的"润药三分明,切药三分匀"学起,才慢慢咂摸出炮制的门道,前阵子收拾老药柜时翻出当年记的笔记,泛黄的纸页上还留着师傅用红笔圈的重点:"炮制贵在得法,火候存乎一心",现在想想,这十二个字真是把炮制精髓说透了。
刚入行时最打怵的是炙药,有次给黄芪做蜜炙,光顾着刷蜂蜜,没算准铁锅余温,结果粘得铲子都抬不起来,老师傅过来轻轻敲了下锅沿:"蜂蜜遇热要变蛟,得学会听声响。"说着手腕一抖,半凝固的蜜汁瞬间均匀裹住药材,这手功夫看得我目瞪口呆,才知道炮制不是力气活,而是巧劲活,后来专门买了铜铃铛练节奏感,现在闭着眼也能听出药材在锅里的动静。
炮制房里最讲究"三分看教材,七分靠经验",去年处理一批野山参,按照古法应该用湿布裹着润两天,可那批参实在太干,第三天掀开布还是硬邦邦的,正发愁时,隔壁王老突然探过头来:"试试用米泔水代替清水?"将信将疑照做,果然米汤里的淀粉缓和了参须的脆性,这才恍然大悟,古籍里的"看天色,察药性"不是说说而已。
这些年走南闯北访名师,发现各地炮制手法各有妙处,在安徽见过用竹匾簸丹皮的老太太,手腕轻颠间药片自动分档;在四川瞧见过用桐油纸包附子的老爷子,那手法比包粽子还利索,最难忘的是跟云南白族药师学"七浸七晒",凌晨四点爬起来收石斛,露水还没散尽的药材在阳光下泛着金边,这才是正经的"吸日月精华"。
不过要说最惊心动魄的,还得数熬阿胶的"吊霞术",有年冬天守着铜锅熬胶,师傅叮嘱要盯着气泡从鱼眼泡转到菊花泡,后半夜困得眼皮打架,突然听见"呲啦"一声,锅边窜起三尺高的火苗——原来是糖分熬过了头,从那以后再守夜,怀里总揣着块湿毛巾,每隔半小时就测一次"挂旗"的浓度。
现在自己带徒弟,才发现当年师傅的严格有多必要,上周小张徒手去抓滚烫的盐杜仲,吓得我抄起竹夹就敲他手背:"烫出水泡是小事,药性随汗流失才是大事!"看着小伙子疼得直咧嘴,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被师傅训的场景,那时候不懂,现在才明白炮制不仅是技术活,更是养心活。
最近药房添了烘干机,年轻人都爱用机器设定温度,我倒觉得老法子没丢干净,比如炒栀子时手背试温差的本事,机器可教不会,昨天特意让新来的大学生看我怎么"掌中掂苦杏仁"——好的炮制品应该在掌心蹦三下不碎,这手感机器能测出来数据,却量不出那份微妙的生命力。
十年光阴过去,药柜里的青蒿换了七茬,炮制房里的槐木案台被凿出深深凹痕,每次闻到炒药时特有的焦香混着草木腥气,就觉得时光在砂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,这门手艺啊,既要守着老祖宗传下的规矩,又得跟着时代琢磨新法子,就像我们药房门前那株三百年的银杏,年轮里刻着古法,枝桠间却总向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