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姑娘，这味药叫当归。"二十年前在同仁堂抓药时，老掌柜将包好的草药递来，褐色的纸包上洇着淡淡的油墨香，我望着"当归"二字出神，他忽然叹道："年轻人总觉这名字缠绵，却不知当年昭君出塞时，行囊里就藏着它。"
塞外风沙藏药香
王昭君抱琵琶踏上马车那日,长安城柳絮纷飞，传说她贴身绣囊里除却胭脂水粉，还藏着半块当归属地的根茎，胡马嘶鸣的夜晚，匈奴单于见她取出土陶罐煨煮汤药，金黄的汤汁在篝火旁袅袅升烟。"这是汉家女子思乡的药？"单于举着陶罐发问，昭君垂眸："是让游子归家的药。"
其实何止游子？那些年戍边将士的家书里总夹着干枯的当归片，如同夹着半片故乡的月亮，敦煌壁画里的飞天，飘带总缠着当归藤蔓，大约画匠也盼着远行人穿过千山万水，终能循着药香找到回家的路。
医馆百态藏人间
小时候总见祖父在后院晾晒当归,岷县运来的鲜药带着泥土的腥甜，切片时空气里浮着淡琥珀色的光，邻家阿姐难产那夜，赤脚医生背着牛皮药箱狂奔而来，抓把当归与人参同煎，婴儿啼哭划破黎明时，窗台上凝结的药汁正折射着朝霞。
旧时药铺柜台高过膝盖,当归常与黄芪、党参码成小山，穿灰布衫的账房先生咳嗽，伙计便称三钱当归配伍，后厨炖着给车夫们喝的活血汤，当归特有的甘苦混着甘草的清甜，在粗瓷碗里荡开涟漪。
文人墨客笔下禅
李时珍在《本草纲目》里写当归"温中补血，调经止痛"，却不知多少文人借它说相思，汤显祖《牡丹亭》里杜丽娘唱"春香伴妆台，当归何时采"，水袖轻扬间，台下多少观灯的公子攥紧了手中帕子，郑板桥画竹石图，题款偏要写"愿天下有情人终成当归"，把药名化作团圆谶语。
苏州园林的月洞门常雕着当归纹样,蜿蜒藤蔓攀着黛瓦，倒像要把离人的脚印缠成归途，我曾在网师园见过百年当归树，虬结根系深扎太湖石缝，枝头红果如盏盏灯笼，照着游人仰头时的惊诧。
烟火人间疗心疾
前年在云南遇见背篓老药农,他掏出块陈年当归让我闻。"这是文殊菩萨座前的香灰么？"我脱口而出，老人大笑："姑娘好鼻息！这药搁在佛堂供过三年，专治都市人的心慌气短。"如今我常在加班深夜煮当归茶，看琥珀色茶汤在玻璃壶里沉沉浮浮，恍惚听见塞外风沙与江南细雨在杯中重逢。
有位做金融的朋友总揣着当归蜜饯,他说盯着K线图心跳过速时，含颗蜜饯就像握住救命稻草，上个月他婚礼上，新娘捧花里竟掺着当归干花，喜帖背面印着"宜室宜家，当归当归"。
草木本心照古今
研究药理才知,当归挥发油成分遇热便化作治愈的香气，这特性恰似人间情意，总要经过岁月熬煮方能显出醇厚，如今中药房仍用宣纸包当归，绳结系法暗合太极阴阳，仿佛每包药材都裹着个小乾坤。
我常想,古人取名时是否早看透了人生聚散？当归皮糙芯黄，既非灵芝仙品，也不是虫草贵物，偏偏这平凡模样最宜入凡尘烟火，就像我们这些在钢筋森林里奔忙的人，最终发现能治愈漂泊的，不过是盏温热的当归茶，和窗棂外渐次亮起的万家
